我们为什么不读萨特

返回

我们为什么不读萨特

作者:罗伯特·贝纳斯科尼 阅读数:0

  1980 年,萨特去世,享年74 岁,当时在巴黎有五万多人参加了他的葬礼。无论在哪个时代,这都是非同寻常的,当时他的哲学著作被认为是过时的,他激进的政治立场,尤其是他给予极端左翼团体的鼓励,被认为是落后于时代的。到头来,萨特的名声比他在哲学和政治思想领域的地位要高得多。至少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后的头二十年里,他一直是知识分子当中的领军人物,不只在法国,在世界范围内都是如此。无论什么地方,无论什么人,似乎人人都听说过萨特。他写小说、戏剧和新闻评论,为的是赢取更广泛的受众,但到了最后,他所有的贡献,都被缩略为一个简单的画面:存在主义者萨特,坐在一间咖啡馆里,奋笔疾书着重要然而事实上难以理解的哲学著作。

  有一点必须承认,萨特的作品难以读懂,他本人应承担部分责任。他可以文思泉涌,在短时间内写出非常出色的散文,可是他绝少保持这样的品质。他的写作从未间断过。在萨特的书中找出一些让读者精神为之一振的精彩段落易如反掌,但这些句子并不能使读者接近他思考的核心:读罢掩卷,人们会发现他们并没有比之前更懂得如何阅读萨特。

  本书节选了萨特最精彩的一些作品。我把它们与他最难以理解的观念放在一起。要费一番工夫才能理解这些内容,但我们的付出是值得的。他并不总能写出精彩的文章,他经常折磨法语。而且,为了解释自己,萨特倾向于越写越多,而不是修订和改写之前的作品使它们更加明晰,在他的生命走到最后的时候尤其如此。要从《存在与虚无》(Beingand Nothingness)或《辩证理性批判》(Critique of DialecticalReason)中择取五百字可不是件容易的事,要知道,这两本书的篇幅都超过了五百页。萨特从来都不愿意用五百个字来讲一件重要的事情,通常是能写多长就写多长。所以如果我不用省略号的话,根本不可能在这里选用他作品中的内容。

  萨特的作品不只是晦涩难懂,他还不断引起误解。当夸张的手法可能更具煽动性的时候,他似乎不会慎重地遣词造句。他写作是为了引起读者的注意,而不是求得他们的赞同。不幸的是,当他在采访中说自己早期言辞夸张的作品很荒谬的时候,其实他受访时的言辞也很夸张,这就让批评者很容易抓住他的把柄。

  尽管如此, 对萨特不偏不倚的评价很难不被他卓越的成就所掩盖。即便他的一些文学作品说教意味太过浓厚,他早期的短篇小说集《墙》(The Wall)和小说《恶心》(Nausea)——都出版于20世纪30 年代——也都堪称杰作。事实证明,他早期关于情感、自我以及想象的哲学文章不断地受到人们的关注。人们对他的批评是理所当然的,即把《存在与虚无》写得过分艰涩而难以读懂。但就算是这样,《存在与虚无》也还是所谓大陆哲学(continental philosophy)中极少数一直受到分析哲学家注意的作品之一,尽管他们以对这类术语的抵触而著称。与此类似,他在20世纪40年代晚期不经意间写下来的大量文章,如《反犹分子与犹太人》(Anti-Semite and Jew)、《黑色俄耳甫斯》(Black Orpheus)和《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》(Existentialism is a Humanism)已经成为经典。1947年,在《什么是文学》(What is Literature)中,萨特提出了肩负使命的作家的概念,从那时开始,他投身改变世界的承诺一直是坚定不移的。在20世纪50年代,他将大部分时间用来重新学习,到50年代结束的时候,他就可以在《辩证理性批判》中提出一种被存在主义重新激活的马克思主义。

  直到今天,学术界仍然在研究萨特,但是即便所有人都熟知他的名字,他的读者群也没有扩大,而他原本应该被更多的人阅读。部分原因是他的书常常会引起读者不适:萨特的读者原本以为会淹没在自己的存在危机中,结果却读到为整个世界承担责任的忠告。人们普遍认为萨特存在主义关注的是自我,但很快就发现,他会把人直接引向政治。萨特的哲学呼吁承担责任:不是束缚一个人未来的承诺,而是投身其中,在政治上服务他人。

  ……

  在萨特写作的那个时代,主流哲学似乎完全没有触及与我们的责任和生命的意义相关的问题,而这恰恰是普通人希望哲学能够解决的问题。正是萨特让人们一直关注这些古老的问题,正因为如此,就算是那些不喜欢他答案的人,也将他视为一代哲学大家。萨特不是学术型的哲学家,他与普通人眼里的哲学家不一样:实际上,他在二战前应召入伍,此后他就不再教授哲学,再也没有回到这个行当。存在主义却依然是哲学系最受欢迎的课程之一;现在看起来,主流哲学似乎再一次与普通人脱节,是时候阅读萨特,向他学习了。

  《把世界的重量担在肩上:萨特导读》

  [美] 罗伯特·贝纳斯科尼 著

  中信出版社