红色资本家——荣毅仁
荣伊仁在飞机失事前,抽走很大一部分资金去了泰国,和泰国政府合作办纱厂。但在泰国图谋发展的荣研仁,因巨额债务被泰国政府软禁,荣伊仁不得不出售部分纱厂股份,替弟弟还债,使荣研仁得以脱身去了美国。后来,荣伊仁又奔走于广州、香港、台湾等地视察,并有意拆申三一部分机器到台湾去。为此他给父亲荣德生写了封信,详细介绍视察的情形,对迁移三地抱很乐观的态度,但荣德生没有同意,他还在观望和矛盾之中。
国统区已陷入绝境。国民党政府的“财政经济紧急处分令”不仅成不了救命稻草,反而加剧了混乱。蒋经国“打老虎”以失败告终,灰溜溜地撤出上海。老百姓说,一家哭成了家家哭。政府已不顾民众死活了,金圆券仅发行十个月,其币值的程度几乎每分每秒都在往下掉,比法币在十四年中还要超过一百倍!不要说在中国金融史,就是在世界金融史上都是罕见的。当局还一味推行限价政策,使企业蒙受巨大损失,产品不敷成本,原料无力补进。恶性循环使工厂机器一转,就意味着亏蚀,很快老本吃光,只好半开半停,或干脆关门。到后来,政府干脆赤膊上阵,横征暴敛,以武力强行收购各厂所存的纱、布、面粉,限价出售,使得工商业在抗战胜利后,好不容易恢复过来的一点元气又严重受到伤害。荣家的纺织厂,每月约亏蚀上百万元,面粉在限价七十天中,损失二百万元。民族工商业已危如累卵,而腐败、黑市、抢购、物资匮乏及物价暴涨之风潮,席卷国统区大中城市,成了一个极其悲惨的人间地狱。
而人民解放军则以摧枯拉朽之势,攻陷一个个大中城市。蒋介石宣布下野,退居家乡奉化溪口,由李宗仁代总统,而军政大权则仍握在蒋介石手中。溪口替代南京,成了中枢,蒋家王朝企图作最后的挣扎。但明眼人都看出,国民党政府在政治上、经济上、军事上已彻底分崩离析,无可挽回。国民党政府败局已定,人心已绝望透顶,而其阵营中的人弃暗投明,风流云散的不计其数。民族独夫蒋介石在中国的统治已摇摇欲坠,走向末路。
由于国民党政府的裹胁引诱,也由于对中国共产党的政策缺乏了解,一部分有一定实力的民族资本家也跟随官僚资本家移资外迁,或移资南迁。荣家从未和中共有过正面接触,自然也怀有种种惶惑和本能的心理恐慌。荣鸿元、荣尔仁、荣伊仁乃至荣毅仁也不例外。荣家的一部分资金和设备向广州、香港、台湾进行转移,为日后留下一条后路。
荣鸿元除拆迁申一、申六、申七的机件运往香港外,还在上海大量抛售栈单,并把所得的款子兑换成美元或港币汇往香港。同时将鸿丰二厂的纱机及设备售给大安纱厂,在香港另辟大元纱厂。荣鸿元这样做,不完全是时局所致,还有很重要的原因,就是蒋经国把他抓捕的事,让他吓破了胆,在他眼里,上海已成了一座地地道道的危城。
宋子文时任广东省政府主席,他动员荣尔仁到广州建厂,说什么国家有倾覆之危,在广州立足,背靠香港,则进可发展,退亦可自存。荣尔仁拗不过他的面子,听信了宋子文的话,当然也想南迁工厂,力求保全。于是,移拆申新二、三的一部分设备到广州,在那里开办了“广州纺织第二厂”,虽然得到了宋子文特批的政府银行的贷款,但终因局势动荡,官商不谐,工厂三天打鱼,两天晒网,经营十分困难。
荣伊仁在飞机失事前,抽走很大一部分资金去了泰国,和泰国政府合作办纱厂。但在泰国图谋发展的荣研仁,因巨额债务被泰国政府软禁,荣伊仁不得不出售部分纱厂股份,替弟弟还债,使荣研仁得以脱身去了美国。后来,荣伊仁又奔走于广州、香港、台湾等地视察,并有意拆申三一部分机器到台湾去。为此他给父亲荣德生写了封信,详细介绍视察的情形,对迁移三地抱很乐观的态度,但荣德生没有同意,他还在观望和矛盾之中。对于国民党政府的统治,他早已不存任何幻想。他和薛明剑、钱鸿义、杨怀远等老友在交谈中说:“古圣孟子说过,‘民为贵,社稷次之,君为轻’。可现在一切都颠倒了,最高层一味搜刮民脂民膏,无不大富大贵。而百姓在他们眼里,就像冬天的枯枝败叶那样轻微,压迫盘剥民众的政府必败无疑。”但他对共产党当时是不了解的,他自认平生不问政事,只是从商,不怕共产党来了会为难他。然而又思忖江山易主,共产党一旦执政,是否真像外界所传,即便不会拿他怎样,但工厂产业极有可能被“共产”掉。那么,他和哥哥一生的心血,岂不付之东流?他的心是沉的,这是极费斟酌的事,很难让他作出结论。虽然连受打击,但他的愿心又难以断灭。他对于凡尘的留恋,就是这些凝聚了国难家痛的工厂,这些工厂爿爿都好像是自己一手拉扯大的子孙,望穿汤汤逝水,不舍的也便是这些。
他好长时间都感到很苦闷,犹豫不定,徘徊苦思,在历史关头怎么办,实在委决不下。有一点是肯定的,他已打定主意,不会离开中国,离开家乡,到异国他乡去当一个漂泊者。他决心如一匹拉磨的驴,老死在自己的槽厩中。而使他最难办的事,就是这些工厂。在情绪最颓唐的时候,他曾经想过,让子侄们去处置这些身外之物吧,他们爱怎样就怎样。尤其是伊仁失事身亡以后,伊仁的灵柩从香港海运到上海,再转运无锡,这简直是哥哥当年病死在香港的情景重演。多么相似的一幕啊!永不知疲倦的总是发出爽朗大笑的三儿子入土为安了,就此阴阳永隔。逝者已往彼岸去了,他却还暂留此岸,但他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也随着去了。回到梅园,那几天特别寒冷,腊梅已绽放,但寒冷凝在半枯的枝头,不肯散去,水塘结着灰白的冰层,满园吹着冷峭的西风。
(精彩明天继续……)